黃歡 8/01/1997

回憶QQ 無緣長大的小流浪狗


 去年夏末,有人在菜市場丟了一窩五隻的雜種小狗,
其中最弱小的一隻黃色母狗,因為尾巴很捲,我們叫她QQ。

幾天後,只剩QQ和另一隻公狗小花。小花日漸長大,
QQ卻依然瘦弱纖細,身体有些部位已出現濕疹的症狀。

有一天,QQ忽然消失,我想大概是被好心人抱去養了罷!
但二、三天後她又出現,在菜市場週圍踽踽覓食。再度看到她,
讓我很高興,可是想到還是沒人要養她,則令我為她難過。
我抓起她打量一番,兩眼下多了長長的淚痕,眼角有許多眼屎。
可憐的小傢伙,原來前幾天是生病躲起來了。
她的哥哥小花,塊頭已長得比她大兩倍,在旁邊快樂的繞圈圈,
而QQ卻依舊瘦小得像隻小貓。

我掙扎許久,終於把她帶回家照顧。由於QQ個子太小,
我們暫時單獨把她養在小陽台,就在女兒的書桌旁邊。

QQ算是比較文靜的狗,她看到我時很少會熱情相迎,
只是認真瞧著我。有時候我不禁訥悶:她是比較文靜呢?
還是有一點孤僻?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她的身体一直很不好。

普通的狗時常吐舌呵氣,QQ則很少,總是閉著口吻。
有個禮拜天,我們帶她出去運動,隔著十公尺的距離呼喚她,
看她使盡全力,跑得氣喘噓噓的來到我們跟前。
我和孩子們還笑著說:總算看到她吐舌呵氣了。
回家後,她累得沈睡半天,我只當她是体力耗盡。

幾個禮拜後,她的身體似乎漸有起色。但是她時常咳嗽,
有時稍微跑一下,就會停下來乾咳,彷彿喉頭有東西哽住。
有一回她吃了女兒的便當後,咳出二根魚刺,
我因而以為她的咳嗽大概是因喉嚨容易哽住,沒有留意。

直到有一天早晨,牽手告訴我聽到QQ整晚咳得很厲害。
我帶她去給獸醫看,診斷是平常感冒,我帶回二天藥,
安心回家。

隔天早上,卻發現QQ走路時左右無法平衡,走幾步就傾倒,
嘴巴直流口水。我見情況不對,立刻跟牽手帶她到獸醫院。
到了醫院,QQ已急速惡化,四肢開始抽搐,不斷的口吐白沫與拉屎。 身體突如其來的痛苦,使得QQ露出驚恐的眼神。

醫生診視一番後,嚇了一跳:「慘了,犬瘟!」
犬瘟!我聽得楞住,昨晚還說是感冒‥
醫師無奈的說:「犬瘟通常會有硬蹠的前兆,昨晚我檢查她的腳部, 並無硬蹠的現象,她也沒有流鼻涕,幾乎沒有前兆。」
只不過兩三句話的光景,病情更形惡化, 原來還站著的QQ已無力的倒在看診台上抽搐,瞳孔呈現放大。

我早知犬瘟熱的可怕,醫生的話無異宣佈了QQ的死刑。
由於QQ一直身體欠佳,治癒的機會渺茫,就算治癒後,
恐怕也神經受損嚴重,一生為後遺症所苦。
好心的醫師並提醒我要避免傳染到家裡其他的狗狗,
所有的考慮都指向讓她安樂死。
我雖信任醫師,卻忍不住一再重覆問他:真的是犬瘟熱嗎?

最後我萬般無奈的點頭,醫師轉身準備器材。
牽手提醒我,應該讓孩子們見QQ最後一面,我竟沒想到!
孩子們匆匆趕來,女兒的眼神跟看診台上痛苦的QQ透露出同樣的驚惶, 孩子們無法理解什麼是安樂死,追問我為何不醫治QQ而要結束她的生命? 我答不上來。

終於醫師問我:「可以開始了嗎?」
我黯然點頭。

女兒絕望的把頭埋入媽媽懷裡,
至於QQ則安靜的讓醫生在她的動脈注入過量的麻醉劑,
我能做的只是撫拍牠的身体,希望減少她臨終時的害怕。
如果狗聽得懂人話,我但願能在最後一刻跟她說抱歉,
因為我沒有照顧好她。
或者告訴她我們很喜歡她,但願她能夠跟我們一生為伴。
讓她知道我實在很不甘願讓她這樣走掉…

半晌,醫生抬起頭說:她走了。
就這樣,一個無助的小生命從我眼前流逝。

QQ死時才三個月大,体重僅2公斤,
死前兩天,我和女兒還為了她剛換上第一顆新門牙雀躍…
我本來打算等QQ身體結實一點後,再帶她去打預防針。
不料犬瘟熱已先找上她,她的前兆是讓她咳嗽不止的支氣管炎,
而我只當是喉嚨哽住。(後來我才知道狗狗咳嗽的樣子像喉嚨哽住。)

由於支氣管炎,她不喜歡張嘴呵氣。
當我們笑著說終於看到她吐舌喘氣那一天,
後來我才知道她其實是拼了小命,為討好我們而跑。
這一點使我歉疚不已。

那最後一天到達醫院時,有位抱著博美狗的女士,
看著QQ對我們說:「你們的小狗好可愛。」
我本來應該笑著說謝,那天卻是木然無語。
那是QQ一生中唯一獲得外人的讚美,令我斷腸的讚美。

後 記

QQ在我們家只呆了50天,我們甚至來不及為她留下一張相片。
她離開我們已經九個多月,家裡有那麼多隻狗狗,
她的名字卻仍然經常出現在女兒和她哥哥的對話當中。

我幫QQ脫離流浪,卻又讓她的小生命從我手中溜走。
雖說她是所謂的安樂死,在我眼裡,

對於流浪狗,沒有一種死是安樂的。
像QQ這種雜種小母狗,一出生便註定悲慘的命運,
僅有極少數得以倖免。

我已經有一陣子很少去想她,因為想的時候心肝痛楚。
可是不想她,又不忍心讓她從我的心田消失,
因為我們家可能是她在世上唯一所有的牽連。

… 黃歡 8/01/1997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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